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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前不久,艺术家施勇的最新个展“向内,直至消失”在香格纳上海西岸空间开幕。施勇作为中国早期从事装置与影像媒介创作的代表人物之一,其创作脉络延续至今。2020年Covid-19疫情爆发以来,整个世界陷入封闭和区隔。在本次展览因此可以看作是他受到外界环境变化和刺激之后产生的某种“应激反应”,以及个人对于这种“应激反应”的再消化和再处理。该展览将呈现施勇一系列新创作的观念雕塑和装置作品,彰显他在文本和材料创作上取得的新的突破。

      施勇的作品常常会将人“困住”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笔者在苏州金鸡湖美术馆的展览“联合构筑”,看到了施勇的作品《将一只( )鸟从一座塔的塔顶放掉》。在找到作品的展签并仔细阅读之后,笔者陷入到了一种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架被切割的钢琴隐喻什么?电子屏幕传达着什么样的美学?曲曲折折的文字到底在传达什么样的信息?直到询问策展人杜曦云后,并通过手机检索关键词,我才拯救了自己,从施勇制作的迷雾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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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一只( )鸟从一座塔的塔顶放掉 B,装置,可变尺寸,施勇,2018 图片来源:杜曦云

         后来在很多的展览中遇到了施勇的作品,例如上海APSMUSEUM开馆展“空间领导者”、深圳首届 DnA SHENZHEN 设计与艺术博览会香格纳展位,成都知美术馆展览“一把椅子,”……他的作品往往需要思考很久,审美体验匆匆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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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观众在展览现场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图片致谢Alessandro Wang

     有了这样的经历,我在参观香格纳上海举办的施勇个展“向内,直至消失”,就有了很好的心理建设。我已经了解了施勇的创作方式了,也知道他作品的逻辑是层层建构出来的。此外,也多亏有了薛雨竹的陪同,让此次观展变得不再忐忑,没有再一次陷入施勇思维的漩涡。而二层的展览“施勇/一个人的艺术史”,呈现出了一个更为清晰的创作脉络,了解到是怎样的一个时代环境造就了今天的施勇。

      在语词的旷野里触摸现实

      施勇一直追求艺术创作本身的实验性,突出表现在他对于文字、语词、文本和观念的思辨使用。当人们讨论文字、语词和文本时,往往会进入语言学和文学的领域;但是正是由于施勇在这三个概念上叠加了“观念”,让语言学和艺术学进行了交叉,也就是艺术家本人所说的:“在语词的旷野里触摸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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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展的比任何想象的空间都远,铜、烤漆,34(H)x260(W)x6cm,施勇,2021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展览中央的一个金属装置,是对于展览标题“向内,直至消失”的回应。三个锥形筒体相交于一点,交点处的焊接点就是一个在物理上不存在,实则存在的词语“消失”。而锥体又像是一个大喇叭或是传声筒,进入装置的声音并没有消失,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出逃了。那到底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这个看似结构简单明了、但是非常奇怪的物体中消失了呢?真的消失了吗?施勇的作品永远存在最后一层意思,需要暗自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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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内,直至消失》细节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展览中有很多以“字体”为主要视觉形式的作品,是施勇在疫情之后的新创作。《内向》是一个内侧安置显示屏的环形装置,屏幕上48个汉字不断地拆解、组合,循环往复。这个封闭的环形装置包裹住了现场的一根柱子,又具有了一个无法解开的空间结构。在施勇看来,疫情后的世界让很多联系不在如过去那样牢固,“闭合”的空间结构就是当下我们生活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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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向,LED显示屏、热轧钢板,520 (Dia.)x17(H)cm,施勇,2021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这两件作品很好地体现了施勇的创作理念,也就是一种奇思妙想式的、环环相扣的、具有现实关怀的艺术语言。展厅的墙上还挂着很多将字体拆解后围合成的作品,边框是金属材质,而其中的笔画却是树脂的,又构成了一种对比。施勇说:“这可能有我个人对未来的一种期许,以后或许不会像现在一样消极,它总会重新打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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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览一层现场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不论是将平面的文字三维化,还是将语义空间化,抑或是将文字动态化,都包含着一种结构的观念。需要注意的是施勇的文字系列作品还是聚焦于汉字的,而汉字就具有一些其他民族语言不具有的特性,例如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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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局部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所以从这个意义来看,施勇的作品很像是当代艺术思维下的语言演化,很像是演化语言学中的社会演化。语言在施勇的手中变为一种实体化的工具,而新的语言形态会让观众从另一条路径认知世界。

     用作品写自己的艺术史

      展览的二楼空间内以“施勇:一个人的艺术史”为题,将其自1993年创作至今的作品创作脉络细分为七条或并行或连续的时间轨迹,分别为:作为内部意识形态的材料(1993-1994);身体/场域/声音/边境 (1994–至今);新形象 (1997-2000);幻觉现实 (2000-2006);词与物(1996-至今);暂停:一个例外(2006-2015);抹去/切割/“缺陷”作为方法(2006-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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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览二层现场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通常情况下,艺术家早期的作品会被拿来与当下的作品比较,施勇的早期作品无论是技法上还是创作观念上都与后期作品有着内在联系,都在社会变迁和个体审美这个框架中展开,构成了他个性化创作的面貌。因此,笔者还是聚焦于施勇早期作品的讨论,将时间定于2000年以前。例如展览入口处的霓虹灯装置《请勿触摸“请勿触摸”》创作于1996年,不论是形式还是观念都影响了后来的创作,例如2009年的作品《一堆幸福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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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勿触摸“请勿触摸”,霓虹灯声音装置,施勇,1996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施勇早期作品的一个特点就是摆脱了制作成本的约束和市场接受度的考量,具有浓郁的社会学意味。1993年,施勇在创作的上海华山美校地下展厅的展览《形象的两次态度 93》中,展出了《切割、立起、然后填充》与《物体抬高5 度带出影子容积》。从这两件作品中,可以看到施勇对于材料、形式、语言的关注,与后来2015的作品《让所有的可能都在内部以美好的形式解决》与 2020年创作的《谨慎!你的介入将对其产生影响,也对你产生影响》都具有内在逻辑的一致性。

      施勇早期作品中涌动着对于创作的激情,1994的作品《城市空间:移动⇌跳跃12小时》与1995年的作品《扩音现场: 一个私人空间的交叉回声》就充分体现出这一点。这种激情并不是野性的,不是那种生猛、粗犷与强悍,而是一种深思熟虑、寻找最优方案、举一反三式的创作。施勇那时候的激情能持续多久?那么后来的作品就是一个很好的回应。一楼展览中的三件装置创作于2020至2021年的《遗忘比记忆更久远》,那种抄写与擦除还可以看到上世纪90年代的创作心态。

      好的艺术是提出一个问题

      观念艺术自20世纪60年代出现在美欧艺术圈,至今这种创作方式的影响丝毫没有降低。观念艺术藐视了既定艺术传统的艺术类型,更加注重创意而非传统技法。施勇的艺术创作就是观念艺术中国化的个案, 成为一名现实与概念、感性和理性之间自由穿行的符号制造者。但是正如策展人、上海油画雕塑院美术馆副馆长傅军所说,观念艺术与中国社会之间具有不适应性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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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览二层现场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当下艺术作品展示与收藏的趣味似乎可以概括为“好看”,流行文化对于艺术的影响是观众需要视觉上的审美愉悦。但是施勇的作品并不是建立在视觉逻辑上的,对于观众来说可能第一眼就“看懂”了,但是扪心自问却是一头雾水。因此,施勇的部分作品对于观众来说甚至是一种挑衅,抑或是对于社会大众的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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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忘比记忆更久远——《尤利西斯(上卷)》,纸、铅笔、LED显示屏、红橡木、低反玻璃、热轧钢板,40.7(H)x59(W)x7.4cm,施勇,2021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当然,笔者认为优秀的观念艺术作品绝对不是跟随潮流的,在社会中捕捉一些浮光掠影的东西只能是投机者的做法。观念艺术是对于社会中的人,或者是环境中的人的一种存在方式的思考。例如今日网友们纷纷质疑三只松鼠宣传广告中模特“眯眯眼”妆容,以及梅赛德斯-奔驰在宣传广告中的同样装扮现象,都指向了一个西方对于中国人刻板印象的话题。

       而对于这个话题,施勇早在1997年至1998年就开始思考,展现出了他的洞察力。施勇先后在这一时段内创作了作品《今日上海新形象 —— 请您选择最好的!》《仪态举止ABC》《新形象展示计划》,并且身体力行地将网上征集获得的外国人眼中的中国人“最佳新形象”在加拿大温尼伯PLUG IN画廊展出。但是施勇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又推进了一步,在1999年创作了《想象: 每个中国人都是黄头发?》,这种反转体现出艺术家对于社会问题多维度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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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约会,虚拟艺术,施勇,2001 图片来源:香格纳画廊

      所以施勇的作品具有预见性,可能他在近几年创作的作品还需要在过上一段时间才能显现出它的价值。而观众需要做的就是理解施勇艺术创作的逻辑,所以展览“施勇:一个人的艺术史”对于观众来说就是“一本”很好的工具书,将这种观看体验纳入到自己的经验中。当你在某一天需要深度思考的时候,相信施勇的作品可以成为一个法门。

       施勇的诗学

       施勇的作品很像是一种简洁写作的诗学,具有鲜明的风格,极具辨识力。施勇的思想触角之所以可以伸向社会的各个角落,同时又可以内观自我,或许与他多重身份有关。1984年,施勇毕业于上海轻工业高等专科学校美术系,就和胡介鸣一起在华东师范大学后面合租了约15平方米的民房作为画室。不久,施勇就在华山中学的美术师范班任教,这所学校在次年挂牌上海华山美术职业学校。

      1984年,夏慧雯考入了华山美校师范班,开始对于艺术的正式学习,施勇正是她的老师。“在我的脑海里,施老师有如文学作品里面的才子那般温文尔雅,年轻英俊略带一丝青涩。他大学毕业后就来学校上课,和我们的年龄也差不多,所以在交流中没有距离感。施老师的色彩课鼓励大家大胆尝试,记得一次静物写生后,施老师对我的画做出了非常高的肯定,让我对绘画更喜爱。也许他早已忘记,但这对我后来的发展意义重大。”夏慧雯说道。

      施勇被艺术圈的朋友们称为“施帅”,与他作为香格纳画廊艺术总监的身份有关。香格纳画廊成立于1996年,是中国成立最早的当代艺术画廊之一。作为画廊工作者的他对于展览的视觉呈现要求很高,对空间位置的敏感实际上也是他艺术创作的重要关注点。所以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艺术成为了另一种工作形式,为其他艺术家服务同样为他提供了很多灵感来源。曾与施勇一起共事过的陈超表示:“施勇自带有一台敏感的信息识别器。他的工作命题是由动态时局激发所导入的,而这种导入最终因极苛刻的审美(洁癖)而滤出,并精准滴定。”

      施勇常常把日常生活意象作为创作资源,对人们司空见惯的事物进行了巧妙的审视。就像这次展览“向内,直至消失”中的作品《荒原》,把看不清的痕迹作为了作品。施勇把英国诗人艾略特《荒原》中的三个篇章以贴字的方式用胶带纸贴在墙上后,再用铲子清除。然后,施勇将这些黑色的胶带纸收集起来,搓成了一个球又贴回了墙上,成为了一个黑色的、醒目的“字球”。因此,在幻象和现实之间中能看到乐此不疲的施勇,在现代生活中的种种矛盾中穿梭、提炼并制造隐喻。

展览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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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施勇:向内,直至消失》

展期:2021年11月7日— 2022年2月15日(周二–周日 11:00–18:00,周一闭馆)

地点:上海市徐汇区龙腾大道2555号10号楼香格纳画廊

来源: 凤凰艺术